[当代农村,翁、妇、儿、媳四口人。
[新婚三日的家庭,客厅里还是一股喜气,有沙发、桌、椅等陈设,侧面有门通向厨房,以门为界,切成两个表演区,主表演区在客厅,厨房不到三分之一,有土家常见的火塘,火塘里有三脚,预先安好“火苗”装置。
[幕启,妇正在忙厨,翁在客厅里一边抱着棒棒烟袋抽烟一边在放录音机,欣赏他最爱听的土家族打溜子曲牌——“闹喜堂”。
翁:嘿嘿,这录音机也真雀,朗门那么好听唦,佬佬他妈,你听啰,这一曲是喜鹊闹梅,那背时的六老白贴的二钹硬是打得上劲。佬佬他妈,我们那回结婚也是请他们打的,你快来听啰,好有味啊。
[妇显得很麻利、贤淑,她温和地走出厨房,不无关切地把一缸茶送给老头。
妇:你啊,一年也难得几天清闲,你就好好生生地享受几天吧。
翁:唉,媳妇接进屋,爹娘累得哭。今天儿子媳妇三朝回门去了,你就陪我坐一会啰。
妇:伢伙一刚就要回来了,我还要弄夜饭哩。
翁:忙么子唦,还早哩。
妇:还早?你忘了,我们那年回门,你没等太阳偏西就催着我往屋赶,你硬巴不得月亮早点出来。
翁:嘿嘿,那是,那是。你忘了,爹娘交结了的,一个月不空房。你那个时候……
妇:都象你那个馋猫。
翁:佬佬他妈,坐下子啰,你看啰,这沙发硬是帕(pa)和和的。
[拉妻坐,憨乎乎地对妻笑。
妇:佬佬爹啦,现在幺儿媳妇都接进门了,再不比年轻时候了,老要老得清白,老得索利。你看你看,满地都是烟灰烟蒂巴(pri),等刚媳妇回来了又要翘嘴巴啰。
翁:你哦……
[妇取来扫帚扫地,翁爱怜地抢过扫把扫了起来。
[传来摩托声。
妇:来了,来了,儿子媳妇回来了。
[摩托刹车声,儿、媳上,儿子双手不空,盒呀袋呀抱了一大抱,媳妇还脱下风衣风帽往丈夫胸前堆……
[娘见儿子抱了一大抱东西,心痛地上去接,娘的胸前又成了宝塔。
[媳进屋见翁扫地,捂住口鼻。
媳:轻点,轻点好不好?又不浇水,弄得满屋灰。
[翁不满的放下扫帚,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。
[儿一样一样地从娘的胸前卸下东西。
[媳娇滴滴地倒在沙发上,一声长叹……
媳:哎呀,我儿今天好累呀。
[坐在沙发上的翁见媳一屁股倒在自己身边,不好意思地向旁边挪了挪,陪情似的向媳笑了笑,“嘿嘿……”
[媳厌烦地站起走到丈夫身边。
媳:哎,你爹是不是没兴刷牙?一股烟味儿!
儿:啊,他今天可能又忘记了,其实,烟酒味才是男儿味,正象胭脂味是女儿味一样。
媳:记住,我不准你有这种男儿味!更不准你身上沾有胭脂味,否则……
儿:我知道,现在接了新娘,我就成了猪八戒,一戒酒二戒烟三戒色四戒舞……
妇:你只管把他管紧点,八戒十戒都可以。
媳:我是要把他培养成一个“家庭型的模范丈夫”。
儿:嘿嘿,谢谢你的栽培。
媳:不要油腔滑舌的。来,妈……
[媳从那些带来的东西中取出两个纸盒,里面是两双黑布面白胶底轻便鞋。
媳:妈,这两双鞋子是我娘给你们两位老人带的手行,她要向亲家公亲家母表表心意。
娘:哟,你那天不是才送的两双吗?
媳:那是我孝敬二老的,这两双是我娘意思意思。
妇:哎哟,我亲家母那么过细呀。是哩,这年头,富贵出,礼义兴,能意思的就得意思意思。
[妇拉翁至一旁,掏出两张百元大钞。
妇:给,一个一张,意思意思去。
翁:哎呀,都三朝回门了还有“节目”,这不是拿起虾子钓鲤鱼吗?
[妇赶忙捂住翁嘴巴,拉着翁满脸陪笑地去接鞋子。
妇:他爹,你看这鞋子几多好,(转对媳)崽,前天你送的两双茶鞋,爹娘回的是四季发财;你妈送的这两双,
翁:嘿嘿,就回她个好事成双。
媳:(接钱)赛赛!
翁:不用晒,不用晒,钱,早都干了。
媳:爹还真幽默啦,那就恭贺爹妈白头偕老,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。(走到丈夫身边)嘘——,又得两张。
儿:嘿嘿,你真会做生意。
媳:嘻嘻,毛主席教导我们说:深挖洞,广积粮,备战备荒嘛。哎哟,讲起备荒,我就饿了。
儿:哎,妈,夜饭弄熟了吧?
妇:哦,哦,我正在弄正在弄。(拉翁)走,到灶屋里烧火去。
[老俩口、小俩口分成两个表演区,老的在厨房生火做饭,小的在客厅叽叽咕咕。
媳:哎,老公,结婚三天了,你有什么感觉?
儿:我觉得,结婚是一种无上的欢乐。
[隔壁有耳的,老俩口亦深有同感,沉浸在往事甜蜜中。
媳:你仅仅只觉得欢乐吗?我觉得,你应该意识到自己不是男人了!
[老俩口陡然一惊,侧耳细听。
儿:啊,才结婚三天,你觉得我不是男人?这这这……哎呀……
媳:我是说,你已经不是一般的男人了。
儿:不是一般男人是么子男人。
媳:是丈夫!
儿:(隔壁二老同时说)唉,丈夫不就是男人吗?
媳:不,丈夫是通过婚姻关系,要承受一定义务的男人。
儿:我知道,要养老扶幼爱婆娘。
媳:对啰,尤其是赡养老人,这是宪法规定的、子女共有的、义不容辞的责任。
妇:你听听你听听,媳妇讲的多在理,他爹啦,找得这么个贤慧的媳妇,也是我们两老前世积的德啊。
翁:嘿嘿……
儿:哦,哦,我代我爹妈向你感谢啊。
媳:先别说感谢。哎,我问你哦,你们是几弟兄啊?
儿:这还要问,两弟兄嘛。
媳:对啰,对啰,两弟兄就要分别承担唦。
儿:啊,你是要搞人员分流?
媳:人员分流在改革年代早已不是新鲜事了。你作为一个丈夫,就要有丈夫气慨,该分流的分流,该下岗的下岗。
翁
妇
:啊,家庭也要搞下岗?
儿:那,怎么个分流法呢?
媳:这还不简单,两个儿子两个老的,三下五去二,二一添作五不是得了。
儿:哼!你知不知道,我哥哥早在八年前就当了上门女婿了!
媳:哎,我问你啊,你哥哥是不是你爹娘的亲生儿子?
儿:当然是嘛。
媳:那总不能讨个媳妇卖个儿吧?
儿:你知不知道,我哥哥好困难好困难啊。他岳母双目失明,他岳父为了修通寨上这条公路,带头攀上磨鹰岩,打响第一炮,炸毁了第一道屏障,而他自己却因工伤弄得半身不遂……
媳:那他应该申请救济嘛。
儿:因为他有一个不愿接受施舍的女儿!
媳:就是你的嫂嫂?
儿:他岳父母的独生女儿,一个难得的女性。
媳:于是乎,你哥哥就为了这个难得的女性跳进了火坑?
儿:不,哥哥说:忘我之下才会幸福!
媳:哈哈哈哈,我的老公,你千万不要为这些过时的谬论所迷惑了,什么忘我!你知不知道,现代人提倡的是自我意识、自我觉醒!
儿:啊啊,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?
媳:你当然不明白嘛,你想想,你哥哥的岳老子要是当时能有一点点自我意识,先想到自己而不为忘我所冲动,他会登上磨鹰岩以致造成半生不遂的终生遗憾吗?
儿:要是他当时只想到自己,能有这磨鹰岩上第一炮吗?能有你我骑着电驴儿嘟嘟嘟到处潇洒吗?
翁:没有公路你癫个屁!
媳:车到山前必有路,根本用不着你们操那么多心!你看看那些城里人,哪个打过钢钎哪个放过岩炮哪个修过公路?可人家比我们远远潇洒多了!
儿:嘿嘿,那也是哩那也是哩。
妇:伢他爹,你说呢?
翁:嘘——且听下回分解。
媳:哎,老公,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。
儿:你讲啰。
媳:我们都是现代青年,就得有点现代意识。全国都在搞改革,为什么我们一个小小的四口之家不能搞改革呢?
儿:你讲啰。
媳:精兵简政,人员分流,甩下包袱,轻装上阵。
儿:讲去讲来,你还是要把我的父母赶出去。
[隔壁的老俩口不寒而慄。
妇:他爹……
翁:别怕,别怕,提高警惕……注意动向……
媳:我哪里是赶他们吗?我看,你妈还是挺可以的,以后反正要请保姆,你妈是最理想的人选。
儿:那当然,只要供伙食不要开工资,是最廉价的劳动力。
翁:(与妇开玩笑)怎么样?放心了吧。
妇:(反而觉得坦荡)真是青皮梨好看不好吃。看她把你怎么安排。
翁:我嘛,肯定要“调动”,嘿嘿。
儿:那我爹呢?
媳:你不是说哥哥家里很困难吗?我们先富起来的人不能光想到自己,还要想到那些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兄弟们!我看,你爹虽然年纪大点,但经验丰富,完全还可以献余热嘛。我看就叫他去你哥哥家搞扶贫吧。
翁:我要扶酒瓶哩。[从内拿出锅儿架在三脚上,妇特地给翁取了一瓶好酒……
儿:爹去了家里的田地哪个种?
媳:你呀。
儿:我?哈哈……我会种田土?
媳:你不是烟状元嘛,还上了报纸哩,要不是在报上看到你的致富消息,我哪会……
儿:其实,那都是爹妈做的,还有哥嫂常来帮忙,对烤烟生产我是一窍不通。
媳:啊?
儿:这有什么奇怪的,不信你称四两棉花到寨上访访,如今现在眼目下,有几个年轻人能够扶犁掌耙的?
媳:那你是家里的“小王子”啰?
儿:对对对,(学电视广告声)“小王子驾到。”
媳:(如受骗一样感到伤心大哭)呜呜呜……我上当了啊我上当了啊……
[妇欲过去劝劝,被翁拉住……
翁:喝酒,喝酒,秤不离坨,
妇:公不离婆,
合:筷子不离筷箩箩。喝酒,喝酒。
[翁、妇故意用筷子把碗边敲得锃响。
儿:吔,锅碗盆瓢交响乐开始了哩,(噢)哟,酒好香啊……(串过门抓了个鸡腿哄妻……)
媳:哇,菜好香啊,端去啰……
儿:你端去啰。
媳:老公……
儿:这些都是老婆的事!
媳:吔,你想要我双脚双手服侍你,没门!
儿:你知不知道,你现在已不是一般女人了,而是通过婚姻形式要负担一定义务的家庭主妇,凡事都得自己动手。
媳:(气不打一处来,发泄地在丈夫身上乱捶)你要我动手,你要我动手……
[媳禁不往双眼噙满泪……
儿:打呀,打呀。
[翁妇心里真不好受,但故意装得开心。
翁:喝呀……秤不离坨。
妇:喝呀……公不离婆。
媳:唉,现在我才相信英国诗人拜伦的一句名言:“所有喜剧,都以结婚结尾!”
儿:不不不,这是无稽之谈。你看我爹我妈结婚都几十年了,还甜蜜得很哩。
[老俩口开心地饮着……
[小俩口隔门观望,似有所感……
儿:让我们又重新开始吧。
[儿按响录音机,热烈的土家喜庆音乐充满时空,给人生机和愉悦……
[幕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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